２００２年，通过朋友的介绍，我有幸成了吉隆坡一家智障培训中心的义工。这家培训中心共有１２名义工，他们分别来自当地的教育、卫生、科技等领域。据说，不同行业的专业人士都有机会成为该组织的成员，如策划经理、医生、护士、建筑师、爬山专家等。参加者必须拥有基本的英文沟通能力，且在工作前，必须接受该中心一周的培训。让参与者熟稔了中心的工作技能之后，才让他们工作。       马来西亚一些城市为了帮助智障人士及其家人，先后成立了智障人士家属协会、智障培训中心等组织，这些组织不但让智障儿家长有一个互相交流的平台，同时更积极地扮演训练智障人士工作的角色，提供机会及环境让他们学习生活技能。职业训练中心集培训、庇护功能于一身，专门训练智障人掌握一些普通技巧、学习生活的基本技能，使其可以投入一些简单的工作。       在智障培训中心的学员，除了学习掌握生活技能、做一些轻巧的工作外，工作人员及导师也让他们知道纪律的重要。       学员每天到工厂“上班”时，也要打卡，一般都会被分配做包装工作或到洗衣训练部，做洗涤、熨烫和叠床单的工作。        学员在培训中心工作满两年后，将享有月薪，大约在５０令吉以下。 马来西亚福利部有条例规定，有正式工作、但收入低微的智障人士，方可享有福利部拨出的每个月２００令吉的津贴。       故此，中心发放薪水给符合条件的学员们，也间接帮助他们争取到应享有的津贴福利。       我们这些义工每周来中心一次，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，和这些智障人士一起工作，帮助他们提高能力。      １９岁的彩云特别引人注目，虽然她无法言语，但是总会做出一些举动吸引别人的注意。       早上在草场上做完早操后，其他人都循规蹈矩地走上石阶回房间，惟独她舍台阶不用，攀爬斜坡而上，害得组长在她后面又追又喊，怕她跌倒滚下坡，她却一脸调皮地嘻嘻笑。有时她的裤子被水弄湿了，她会不厌其烦地向工作人员展示被弄湿的部位，若是对方没有反应，她会一直拉对方的手，或是站着不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，直到对方有反应为止。        午饭后，她的工作是拭抹碗碟。看到我站在桌子一旁，她“呀呀”地指示我站到她旁边，并递给我一块干布，我假装什么都不会，她从桌中央的簸箕拿个湿漉漉的杯子给我，示意我用布擦干。我将杯子擦干，摇摇她的手臂，她又递个湿杯子给我，一点也不含糊。      有一个男孩子叫兴义，他对课堂或室内有排斥反应，对人多的场合极度害怕以至到了颤抖的地步。被送到中心之前，他曾上过特殊学校，然而在２年多的时间里他却一直不肯踏进课室，即使刮风下雨，也一样在教室外徘徊。来到中心，他依然不肯进教室，工作人员只有千方百计绞尽脑汁吸引他踏入教室。后来，他们找来温柔的女同事牵他的手，这一招果然奏效，有女生的牵引，兴义欣然地进入课室。    “时间一久，我们发现不对劲，这名男生竟然只要女生，而且是漂亮的女生牵手，这怎么行呢？”训练师朱丽说。        结果工作人员决定改由让男生牵他的手，他仍旧不依。别无他法，工作人员只好使用强硬手段迫使他进入工作室。如今，他已能乖乖地坐在教室里了。只是爱看美女的个性始终不变，为了近距离亲近他所喜欢的美女，他会假意上厕所或洗手，经过对方身旁，行为举止与一般多情的同龄少男并无区别。       丝维亚个子小、爱说话，初见丝维亚，便发现她爱好说话，手在忙，口也忙个不停。有一次，我恰好站在她旁边，她边工作边和我攀谈，很快的，我便知晓她每日的生活作息时间：“我和丽娜（其教会的朋友）一起住，她煮饭给我吃，我每天五点起床，梳洗冲凉，吃早餐，看电视，然后便出门上班，下班后回家冲凉，傍晚六点吃晚餐，看电视，八点便上床睡觉……”         原来，她可以一天到晚不停地讲话，似乎只要早上醒来双眼睁开那刻，便要说到晚上睡觉为止。       对于她的喋喋不休，令其家人不胜其烦，甚至询问工作人员是否有药物可让她“收声”。         在中心工作一段日子，她的情况已有改善，虽然依旧“好说不倦”，但是已有静默的时刻。    “有时，她说话的时候，我们刻意对她的话没有反应，让她知道说话要适可而止。”朱丽说。       丝维亚的母亲当然希望女儿能更上一层楼，知道中心新设立了烘制糕饼的部门，便向指导老师们透露女儿在家中喜爱烘焙蛋糕，希望女儿能在这个部门学手艺。     但丝维亚并不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，来到新部门，她便直嚷喝茶时间到了，令人哭笑不得。指导老师——义工谢太太向她示范捏制蛋挞皮的方法，她低着头，双眼却偷偷四处乱看，　还偷偷笑，就是不专心，结果她所捏制的蛋挞皮有些地方过厚，有些则过薄，一直无法达到基本的要求，最终被安排去继续做包装工作。      郑慧芳是中心内少数会讲华语的成员，我坐在她身边，向她讨教怎样折宣传单，对于我的攀谈，她显得很开心，从心底笑出来，显然，她非常渴望友谊。      在来中心之前，她是一个非常害羞、内向的女孩，经过中心的培训，她已成了能照顾其他学员的“大家姐”。      有成员捣蛋、走路慢吞吞、忘了打卡、不专心工作、逾时未回到工作岗位的情况发生，作为组长的她就会挺身而出，或教训人或提供协助，还不时提高嗓门：“打卡──回来工作！”     午饭后，她忙着收拾桌椅，动作利落，效率高，不时指挥其他成员协助，很有大家姐风范。     该凶的时候，郑慧芳挺凶，会严肃地责骂犯规的成员。更多的时候，她挂着笑脸，眼睛眯成一条线，而且经常未语先笑。     听说我要试试她的烹饪手艺，特别是酱油鸡，她更是乐开怀，笑呵呵地说：“这个星期不行，下个星期轮到我煮你来学好了。”     用餐期间，有人吵架，有人怪叫，有人哭。面对我的询问，慧芳的答案是：“他们都是这样的，不用管他们。”说完依旧专心地用餐，情绪丝毫不受影响。      在马来西亚智障培训中心当义工的日子里，我的心中总是充满感动。这些智障人没有虚伪的掩饰，言行举止像个小孩子，但是他们待人真诚，让每个义工感受到灵魂的净化。在为他们服务的过程中——你就会感到幸福、快乐和激动，这大概就是“助人自助”的结果。      在国外，记得有一次在没有亲朋陪伴下，我接受了一次小手术。当恢复知觉时， 我突然感到有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，感觉是那么温馨、热诚，睁开双眼才知道是医院里的一位义工，虽然对方没说什么，只是握着我的手微笑，但却给了我很大的勇气与鼓励。这个温馨片段永远植根在我记忆中。我知道，即使是陌生人的一双手，也是我们病弱时的强力支持。病人需要关怀，所有的人都需要关怀，这个世界需要真爱，更何况那些智障的人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