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午在北海的慧灵三原色工作室等待安排。我们就这样开始了这一天令人难忘的神奇之旅。我们到的早，之后，学员们陆陆续续都来了，我们就和他们聊天。有的人都非常健谈，比如周文、王宏峰和刘滨，告诉我们他们原来在哪里上过班，家里情况如何；有的人不太会控制情绪，比如刘茜，其实是长的挺水灵的小姑娘，可是不满意就大喊大叫，还动手打人；也有孤独症患者，不时的唱几句，手舞足蹈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；还有小鱼儿萸颖，来了就取出工具埋头编起手链来。我觉得他们喜欢说笑打闹的特点就象是小学生，而管理人员对待他们也象是对待小学生。比如当有人不按规定去扫院子，而是和别人打闹还打了别人，管理人员斥责他的同时还拍打了他一下。我对田苗说：“怎么老师也动手啊？”田苗说：“可能要不然他不听，他不知道自己错了。”我说：“可是老师用这种方式对待他，他不是也学着用这种方式对待别人吗？”

然后有十五分钟的读报活动，十五分钟的讲文明活动。

上午九点多一位老师带着学员们做活动，每人搬个凳子在院子里围成一个大圆圈坐下，老师坐在中间。刘茜看到周文的凳子没放稳，大声提醒她坐好了别摔了。呵呵，这个脾气暴躁的女孩儿心肠还不错。先是身体活动，放着音乐，学员跟着老师扭扭腰，转转胳膊。开始我和田苗都只是坐在边上看，后来另一位老师动员我们参与进来“跟他们一起作吧，坐到他们中间去！” 于是我们也当了这位老师的学生。有个动作要求攥紧拳头，老师说一定要攥紧啊，我要挨个检查！说着就一个个的去掰学生的拳头，如果没有掰开，就说“真棒！做的好！” 而我和田苗都被老师一视同仁。最后有个动作是转胳膊，要一个向后转一个向前转，学员们都嚷嚷怎么做啊，太难了。这时我把动作做出来了，正好被老师一回头瞧见了，老师立刻大声宣布：“哎！有人做出来了！”——应该说这是整个上午最震撼我的一刻，当时我觉得我就是慧灵大家庭的一员，和围坐成一圈的这些人并无本质差别！

后来是做游戏。“运送军火”，就是每个组有一个人站在前面，那是前线，而后方的人要根据命令给前方运东西。老师一声命令：“前方战士需要一件外衣！”我赶忙脱下自己的牛仔外衣就要递过去，却见我们的组长胡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下自己的T恤衫送了上去，自己却光膀子了。老师说：“我说的是‘外衣’！”胡波取回了自己T恤，我就赶快送过去自己的衣服。老师又说：“前方战士需要一包烟！”有的组没有烟，而第一组有个人很聪明，做了个手捧着烟的动作走上去，把“烟”放在队友嘴边，然后指着做出吸烟动作的队友告诉老师：“送上去了！”抢椅子，输了的组整体受罚，表演动作让大家猜。还有做出和指令相反的动作。我越来越觉得我和这些游戏伙伴们是一样的人，我们不应该被划出那么清晰的界限。人的能力是各个方面的，而他们只是智力低一些，或说只是某一方面的智力低一些，而这完全不表示他们就卑微，我们就高贵！

游戏中坐在我前面的金地老是转过身来要和我说什么。其实早上一来我就发现他情绪低落，和去年我们来参观时他留给我们较活跃的印象不太一样。他掐掐我的手，说你疼吗？我牢记上星期我们来联系实习事宜时，任主任告诉我们的：对他们不好的行为，要用明确态度告诉他们这个行为不可接受，不能这样做。我说不能掐我，我疼。一会儿他又转过来对我说：“你看我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……” 由于前边在做游戏，老师一直努力让大家集中注意力，于是我告诉金地：“看前面，一会儿我再和你聊天。”之后他几次转过身来，对游戏心不在焉，可我始终告诉他，看前边，那里在做游戏。可是下午我们离开了三原色，我没能和金地聊天。我想我忽略了工作对象的需求，很遗憾也很惭愧没能做他的倾听者。他一定有困扰他的事情找不到人来诉说，当他想向我来表达时却被我拒绝了。他们真的是需要敏感而又有责任感的专业社工！

中午和负责人谈我们的实习安排。这位谭老师说，其实应该用对待正常人的方式对待他们，他们才能也把自己看作是正常人，来融入这个社会。有的家长溺爱他们，觉得他们能力不够，就总是把他们看作小孩子，而不是教给他们正确的行为方式。其实，应该告诉他们要怎么做，不能怎么做，他们是能够学会的。即使一两次学不会，多重复几次也就记住了。他们也是很敏感的人，你对他好或对他不好，他都知道，都会记住的。

后来胡同游的外国人来了，学员们开始化妆化衣服，表演节目。韩双穿上大红衣服戴凤冠的，她能歌善舞，老笑呵呵的，表演间隙和同样爱说的刘滨大谈她昨晚做的美梦。书法组组长荣毅准备好笔墨，一会儿学员们要表演书法。我碰倒了几方石印，荣毅不高兴了，我只好对他说我错了，对不起啊。

下午我们去了方庄的慧灵彩虹组，以后十七周都要在这里度过。这里都是较重度的智障人士，我最大的困难就是太难和他们交流了。我和胥鑫待了两个小时，据说他会编手链，会捏橡皮泥。可是我费尽心思和他说话，怎么问怎么引导他就是不开口。这时候才发现三原色的轻度智障人士是多么好交流，而上午与三原色的学员交流还觉得费劲呢。后来我问老师他们是听不懂呢，还是听懂了就是不说？老师说，其实你说什么他都懂的，只是不说。他们也需要时间来和生人建立信任关系。这就需要我们的耐心了。老师说，其实他们都是单纯又敏感的人，你对他的好和不好他都知道，都会记得。孤独症的韦尔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不说话，时不时大喊一声，团体活动也总是溜到一边。爱在操场上跑步的付强是最活跃的，画了画儿拿给赵老师看，还躲在赵老师身后和刘老师捉迷藏，爱说爱动，只是说话不清楚。四十多岁的何虎是这里的老大哥。还有爱画画儿的小姑娘张新玮。最后大家围在一起唱歌，总结一天的活动。老师问中午吃什么了？学员抢着举手说肉饼还有馅饼。老师问下午谁来了？大家说田苗和小羽。呵呵，今天起我就在慧灵被称为小羽了，亲切吧，好好干了！

坦言说，我不能以平等的眼光来看待两种学员。我并不害怕和彩虹组学员在一起，他们流口水我也不厌恶。但我总难以认同他们生命的价值。我很矛盾，我写出这一点也很需要勇气的。我由此怀疑我是否真的认同三原色学员的生命价值？毕竟不论轻重都是智障人士。我怎么可能充分认同三原色而如此看待彩虹组。

以后都要在彩虹组实习，老师希望我们与学员一对一做伙伴，就是有固定以两个学员来交流，与他们建立深切关系，这样比同时照顾一群人效果好。但是，我想，为什么我“正常”的生命要“绑定”在一个我不能认同其价值的重度智障人士身上？很遗憾，我真的这么想了。但我有勇气将自己心理历程如实纪录，我会在实习中努力发现他们的价值，不断修正自己的观点。18周之后，不管我的想法有无改变，我都会得到自己思想历程的真实记录和我所进行的全部思考的报偿。(社工实习生 李白羽 2005-9-22)